心智漫步:白日梦的好处

2020-12-05
    自从科学家开始研究大脑,他们就主要在探究这样一个问题:大脑在关注于任务或处理外部刺激时,究竟在干什么呢?直到最近,他们才开始认真考虑大脑在其余时间里的运作机制。在20世纪90年代中期,神经科学家马库斯·雷切尔(MarcusRaichle)注意到,当我们专注于任务或目标时,大脑里的某些部分会变暗。1997年,他和华盛顿大学的同事一起分析了大脑的这些部分,并给它们命名为:默认模式网络。直到2001年,雷切尔才发布了一项研究,而该研究披露了默认模式网络亮起的原因:大脑正处于警觉的状态,但不专注于具体的任务。过去这10年,雷切尔引领了一股新的研究浪潮,进一步发现,那种能激活默认模式网络的分心时光,对于健康的大脑来说绝对有着重要的影响。
 
    我们只要一眨眼,默认模式网络就会被激活,而我们的意识网络也会暂时休息。哪怕仅仅是闭上眼睛,深吸一口气,再呼出去,这也对大脑恢复元气有帮助。一旦你的默认模式网络被激活,你就会思考自我,思考过去和未来,以及思考一些需要解决的问题,所有这些问题对于自我意识的培养都至关重要。相应地,如果你考虑其他人的经历和感受,那么这个过程对于移情的发展也很重要。在默认模式网络里,个人反思的所有重要工作得以执行,而这恰恰就是让你成为一个有思想的人的原因。它允许你去组织自己的想法,还让你有机会与自己对话。想象一下,你和一个对你说了两句重话的朋友吵了一架。在那喧嚣的一天里,你其实并没有机会仔细思考这件事,只是知道自己很生气。不过,第二天早上你淋浴的时候,就会想:“这件事实际上没什么大不了的。但她昨天为什么要那么说我呢?也许她碰见了点糟心事儿吧。我甚至都能感知到,她具体是怎么想的呢。”每次把场景在脑海里重现一遍,它的影响就会小一点。但是重现场景是需要时间的,如果你不允许自己停会儿工,那你只能继续愤怒下去,而不会看到愤怒可能会进一步转变成什么。如果大脑是根据它的使用方式来发育的话,那除了思考自己和他人之外,我们如何才能进一步学着理解自己和他人呢?
 
    如果我们过度地在大脑里重现场景,或者这么做让我们感觉痛苦,并且我们陷进了负面的思维循环,那这就不是“心智漫步”了,而是“思维反刍”。这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东西,而你真需要的,是前者这种每天都有的、没有压力的停工时间。
 
    如果我们心理健康,而且有着几分钟的停工时间,默认模式网络就会允许大脑主动进行分析和比较,试图解决问题,并创立一些替代性的解决方案。这有一条关于默认模式网络的知识你要知道:你若专注于任务,它就无法激活。研究员玛丽·海伦·莫迪诺-扬(MaryHelenImmordino-Yang)描述了两个交替发挥作用的大脑系统:
 
①当我们从事目标导向任务时被激活的是直面任务的“外观”系统;
②不重视任务而重视休息的“内观”系统。当我们专注于需要集中注意力的外部任务时,不管是对着地址找地方,还是积极学习努力备考,我们都会关闭我们的白日梦通道,也就是大脑里“内观”的部分。而当我们做白日梦时,我们“外观”并执行明确任务的能力也会消失。
 
    虽然我们的文化很重视做事不能虎头蛇尾,但研究一再表明,心智漫步还是很重要的。杰罗姆·辛格(JeromeSinger)是认知心理学领域的传奇人物,同时也是第一位认为心智自由漫步的状态实际上是我们“默认”心理状态的科学家。
 
    辛格在1966年的著作《白日梦》(Daydreaming)中进一步论证了白日做梦、想象和幻想,其实都是健康心理中的基本元素。这些元素涵盖了很多东西,比如自我意识、创意潜伏、对自我发展的规划、对事物与交互的意义认知、了解他人的视角、对自身与他人的情绪加以反馈,以及道德归因。[插图]而所有这一切都导致了我们所了解的“啊哈!”时光。音乐家、畅销书作家和神经科学家丹尼尔·莱维廷(DanielJ.Levitin)强调过,当你处于心智漫步的模式,而不是以任务为中心的模式时,更有可能激发对事物的洞见。只有当我们让自己的心智漫步起来时,我们才能在我们没有意识到的事物之间建立意想不到的联系。而这恰恰可以帮你解决那些以前似乎没法解决的问题。(正如卡洛·罗韦利(CarloRovelli)在《七堂极简物理课》里谈到的,爱因斯坦曾在意大利待过一年,这一年里他偶尔参加讲座,“漫无目的地东游西荡”,这段生活之后不久,就在相对论这一领域上获得了突破性进展。)
 
    你的默认模式网络若能效率越高地加以切换,那你在处理日常事务方面就能做得越好。当你把自己拉出白日梦,重新去面对生活中的种种,你的大脑此时就已经处于蓄势待发的状态了,具有高效地默认模式网络的人在包括记忆、思维灵活性和阅读认知相关的测验中都能表现更好。同时,能够高效地开关默认模式网络的人往往也伴有更高的心理健康水平。就像有这么一个高效的压力“闸门”,在需要时能快速打开,还能在没有需求时快速关闭。在患有ADHD、焦虑症、抑郁症、自闭症或精神分裂症的人群中,默认模式网络往往就不能有效地发挥作用。因此,他们比正常人更难在审视自己和面对生活之间来回切换,进而会引发过多的白日梦或过度的自我关注。人在反思自我的时候,要是不能有效地切换,一旦有什么外部事物需要我们关注时,脑子就会不够用。
 
    在我们生活的这个世界里,“无聊”是一个极贬义的词语,人们经常相互竞争,比着看谁更忙,仿佛自我价值感就取决于忙碌的程度。这种所谓“高生产力”的认识也渗透到了孩子的思想中,想想典型的美国家庭,全家人开着车,而孩子总想要听点什么、看点什么或玩点游戏什么的,他们忘了该怎么去看看窗外,闲聊一会或发发呆。心理学家亚当·考克斯(AdamCox)指出,在50年前,孩子在几个小时的无所事事之后才有可能会觉得无聊,而现在的孩子只能坚持30秒,同时,大多数成年人哪怕仅仅花了4秒来把车停进车位,也会觉得有必要再看一眼手机。对于接受了过度刺激的青少年来说,无聊总令他们不安,但他们“很适应接连不断的混乱”。
 
    我们给出的答案是“少即是多”,用安静的时间段替代充满着交互与活动的时间段。当你等公交或排队等医生的时候,你是不是会立即拿起杂志或开始看手机呢?你能否仅仅是在那里坐几分钟呢?当你开车、健步走或跑步时,你是在听Spotify(一种云音乐播放软件)呢,还是在听播客?你又能否倾听一下自己的想法吗?这时,你会想点什么呢?由于刺激无处不在,我们才要更加关注“停工期”。虽然远足或露营可以给纷杂的生活喘息之机,但毕竟不是长久之计。我们需要主动地抉择,放下或关掉我们的手机。
 
    在读完这一章后,我们真诚地期待你能有这样的改变:允许你的孩子有“什么都不做”的时间。有时,很多父母与新技术分享着同一个毛病:无孔不入。奈德接待过的最优秀的孩子之一,同时也是个压力最大的孩子,他深刻地表达了许多孩子都有的一种感受。“我只想有那么几个小时自己的时间,我就想做点我想做的事,什么也不干就待着。但我一有点空,我父母就会赶紧把它填上。‘你不应该多为考试做做准备或学点什么吗?'”家长给他们安排得满满的,以确保他们能够跟上其他孩子,不会“浪费时间”。但是实际上,做白日梦的时间是必不可少的。
 
    儿童心理学家琳恩·弗赖伊(LynFry)建议父母在暑假开始时,要陪着孩子一起,让他们列出他们在闲暇时自己喜欢做的所有事情,一旦他们抱怨说无聊了,那就可以参考他们列的单子。他们自己必须弄清楚自己该怎么度过光阴,而不是由着父母来安排。这样他们就可能会花时间来思考自己究竟想成为谁。学会忍受孤独,进而能够享受独处,这是童年时期要学会的最重要的技能之一。
 
    我的儿子马修过去总被人说“心不在焉”。他四五岁的时候,全家在他上学前一起吃早餐,我透过报纸一瞟,就看到马修盯着面前那碗麦片神游天外了。
 
    “你干啥呢?”我问。
 
    “在听声音。”马修回答。
 
    “哦,好吧,”我说,我感觉周围很安静,所以我会有点困惑,“你能赶紧把麦片吃完吗?”
 
    “当然了,”马修说,但一两分钟后他还是没回过神来。“你听啥呢?”我问。我其实挺忧心,这种状态毕竟持续得有点久,还导致他迟迟吃不完麦片。
 
    “我脑子里有首歌,”他说。
 
    那段时间,类似的事发生过很多次,当时我打断了马修的遐想,是因为我带着一种成年人的观点,坚持认为抓紧把他送到学校会更加重要。但现在的研究表明,马修的白日梦,可能与孩子的其他想法一样,对于儿童认知发展同样非常重要。如今,每当我的朋友问我马修怎么就培养出了杰出的音乐能力,我都会想到那些白日梦,真是可谓好处多多。
 
预约鱼火心理捕手诊断